2007年10月10日 星期三

世界遺產的中國悲歌

前天在好友洪信佳牙醫師的診所(苗栗) 看到雲南的"銀飾品"
他做些今年舉家台美入侵麗江之故事



世界遺產的中國悲歌
2007年10月10日07:57



國各地的城市居民都知道如果週圍古舊建築的牆上寫上一個“拆”字意味著什麼:這個八劃的大紅漢字表示這棟建築離消失已為時不遠。而在中國的古跡或景觀中﹐另一個標記──“世界遺產”也越來越常見﹐它往往會給所在地帶來巨大的變化。雖然刻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世界遺產”標識的銘牌可能不至於導致該景觀或建築灰飛煙滅﹐但它也常常意味著這個遺產的“真跡”可能很快將由“贗品”取代。

世界遺產大會(World Heritage Convention)已有30餘年曆史﹐簽約國有180多個。其宗旨是確認那些具有重要價值、應被視為全人類共同遺產的人造及天然景觀。對它們的保護是全人類共同的責任。

不幸的是﹐由於需要取得國際間共識﹐世界遺產大會的崇高目標不得不在現實面前做出退讓。這種情況在中國尤其明顯。

目前全球各地共有851處世界遺產﹐對絕大多數國家來說﹐在這個名單上再添一個也不會激發什麼反響。不過這在中國可不一樣﹐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承認意味著這個景點就成了搖錢樹。為此﹐旅遊業官員們都在為擠進《世界遺產名錄》而絞盡腦汁﹐他們並不是想保護中國的古老文明﹐而是為加速中國的新舊更替。

中國人向來很喜歡羅列所謂官方景點﹐現在還會津津樂道於17、18世紀清朝康熙、乾隆皇帝巡遊時鐘愛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獲得聯合國世界遺產稱號的景點就擁有了最高的含金量﹐它要比“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甚至“國家4A級旅遊景區”等稱謂都要來的珍貴。中國再三表示﹐中國的文明比西方文明更古老、更優秀﹐而獲得聯合國的承認彷彿證明外界認可了這種觀點。中國會對每一個世界遺產稱號的獲得進行廣泛宣傳﹐而且這也保證了遺產“變現”的收入將成倍增長。

1987年﹐北京的故宮和長城在中國率先獲得世界遺產稱號。後來﹐知名度不高的四川九寨溝也加入了進來。該地區1991年的遊客人數僅有17萬人﹐儘管如此﹐1992年評估九寨溝所提申請的顧問組織仍認為遊人過多是個令人擔心的問題。當時的顧問班子預計九寨溝在獲得世界遺產稱號後遊客數量將激增至每年50萬人﹐他們擔心這會遠遠超出九寨溝的承受能力﹐從而給其帶來嚴重破壞。

不過﹐儘管該機構對“與日俱增的人為影響”這一問題有所保留﹐但九寨溝還是於當年進入《世界遺產名錄》﹐當地官員開始對此大肆宣傳。六年之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一個調查團指出﹐九寨溝已人滿為患。但當地官員並沒有放過這處世界遺產寶藏﹐2001年的遊客人數達到了120萬﹐較十年前評審機構預測(且表示擔心)的人數多出一倍有餘。當地政府在2002年的一份自我評估報告中自豪地表示﹐計劃將遊客人數控制在每天1.2萬人﹐這就意味著年遊客人數將達到430萬人﹐和當時已嚴重膨脹的遊客規模相比高出近三倍。

在雲南的麗江古城也上演著相似的一幕。麗江古城四週群山環繞﹐石板鋪就的街道及納西族建築構成了獨具特色的景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亞太處項目專家景峰1997年親身參與了麗江申請世界遺產稱號的工作。他回憶說﹐自己參加了文獻準備工作﹐麗江最後成功獲得提名。但結果怎樣呢?1996年麗江的遊客人數只有3,000-5,000人﹐但到了2005年這個數字就激增到430萬人。在巴黎的辦公室中﹐景峰一臉倦容地表示﹐“2006年6月我再次造訪麗江時感覺非常不好。”

更糟糕的是﹐麗江古城在加入《世界遺產名錄》前曾發生了一場地震﹐嚴重毀壞了當地建築。在這種情況下﹐麗江政府沒有重建受損房屋﹐而是用一些更符合中國主流建築風格的建築“升級”了少數民族房屋。用水泥改建了傳統的磚砌人字型屋頂﹐而不是用原來的材質進行修補。為了搭建一座全新的宮殿﹐有的少數民族居民還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更有甚者﹐納西族傳統民族服裝也經過了重新設計﹐在旅遊服務業工作的納西族人被要求必須穿著這樣的服裝上班。

最近﹐即便是當地政府也承認﹐遊客人數已讓這座古城不堪重負﹔據報導﹐他們為此正在開始建設新的景點﹐如果這也能算是“保護”的話﹐他們實在是給這個詞創造了新的含義。

類似的事情在一幕又一幕地重演。山西平遙古城在1997年加入《世界遺產名錄》前是個默默無聞的地方﹐而到1999年當地就開始著手重建平遙縣衙。由於受到麗江的經驗啟發﹐平遙允許向遊人出租自行車﹐以便他們在明朝建成的古城牆上觀光。後來﹐汽車也開了上去。

平遙古城牆的某一段2004年曾發生坍塌﹐而據香港《英文虎報》(Hong Kong Standard)報導稱﹐當地官員一開始害怕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取消平遙的世界遺產資格。於是他們把坍塌事故歸咎於城牆年久失修。但當地居民卻稱﹐若不是加入《世界遺產名錄》﹐城牆到今天可能會完好無損。

1998年北京西南面的清西陵進行翻修時﹐先用水泥覆蓋在破損的磚結構外﹐再在外層刻上條紋做成用磚砌成的樣子﹐而且到處都涂上了扎眼的現代油漆。中國殯葬協會(China Funeral Association)獲准在陵區內的一個地方經營商業性的現代殯葬﹐入葬地點越是靠近後來重新安葬的清朝末代皇帝溥儀的墓位﹐收費就越高。

樂觀派原來可能指望清西陵2000年加入《世界遺產名錄》能防止發生更多類似事情。但遊客人數劇增的結果促使管理部門毀掉陵區內的綠地﹐修了一條新路﹐並開始建造更多的舊建築複製品﹐門票價格也相應提高。去年西陵進行翻修時﹐工作人員為縮短材料搬運距離﹐就在一組墓群的圍牆上鑿開一個大洞。陵區內的好幾座建築現在被作為辦公和居住場所﹐而使用者正是那些負責保護這些建築物的人。他們與陵區如此“親密接觸”并不能阻止附近的農民向遊客兜售舊建築的磚瓦殘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文件稱﹐世界遺產的評審過程要將當地人考慮在內﹐但清西陵的情況可能並不是這樣。

在1994年加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山東曲阜孔廟﹐清潔工們正在清洗壁畫和雕像﹐這樣的操作﹐恐怕其破壞作用要大於修復。雖然他們中的許多人都自稱是孔子後人﹐但據報導稱﹐讓當地人不滿的並非是這些遺產受到破壞﹐而是會威脅到他們的旅遊收入。再看看清朝皇帝的避暑勝地承德﹐紀念承德加入《世界遺產名錄》的石碑﹐竟然被鑲入作為世界遺產而受到保護的牆壁里。

奇怪的是﹐世界遺產委員會(World Heritage Committee)在確保這些遺產得到妥善保護方面似乎束手無策。它主要的處罰手段就是威脅將景點列入一個單獨的瀕危世界遺產名單(World Heritage in Danger)﹐或者取消其世界遺產稱號。但據內部人士透露﹐關於世界遺產委員會是否可以不經所在國同意而將遺產列入瀕危名單的爭論已持續多年﹐可至今毫無結果。

7月26日﹐在世界遺產委員會召開會議期間﹐中國《江南日報》曾引述某位與會中國官員的話稱﹐中國有6處世界遺產可能要被列入瀕危遺產名單。但最終的結果是﹐中國不但逃過了公眾的指責﹐而且又有兩項世界遺產入選名錄﹐使中國的世界遺產總數增至35項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內部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士暗示﹐中國積極向聯合國其他組織施加影響﹐以避免在此問題上有失體面。為了控制世界遺產數量的增加速度﹐最近﹐世界遺產委員會提出每個國家每年只能增加一項新遺產﹐而這項措施受到了中國的阻撓。原因在於中國過去每年都能增加一項文化遺產和一處自然遺產。雖然關於中國對世界遺產項目管理不善的措辭在會議紀錄中早已有之﹐早在1998年就有報告首次提到“拉薩的歷史建築物受到破壞﹐還建起了新的建築物”﹐但世界遺產委員會看起來無力擺脫自己被挾持用以促進旅遊目的的局面。中國每處遺產都受到危害﹐作為世界遺產制度基礎的合作精神已不復存在。

無論你是否相信幕後的影響在起作用﹐但世界遺產大會上的爭吵遠比會議紀錄告訴世人的要多。會上充滿了政治較量﹐各個國家都感覺受到嚴重傷害。不過這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新入選世界遺產名錄的兩項中國遺產中有廣東開平的碉樓。而開平的未來會如何﹐現在還不清楚。估計到時候那裡的鄉間小路會塞滿了旅遊車﹐而碉樓狹窄的樓梯很快將被上百萬人踏破。賣紀念品和小吃的店鋪將遍佈週邊。其實這與在寵物食品和牙膏中以次充好有何區別﹐只不過變成文化上的摻假罷了。

現有機制似乎無法阻止更多中國景點加入世界遺產名錄﹐而每一處因為加入名錄而受到破壞的遺產又無法被取消稱號(因為中國在這方面不會合作)。那麼解決的辦法在哪裡﹖景峰不無傷感地說﹕“我自己也在尋找答案”。

(編者按﹕本文作者Neville-hadley撰寫過多本以在華旅遊為主題的書籍)

(本文譯自《遠東經濟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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